戏比天大的“戏外戏”

接过《人间正剧虎将军》这本书的打印稿，我立即掂出了它的分量。在我为其撰写序言的时间里，正好得知当年的文化部部长、诗人贺敬之欣然为该书题写书名的消息。

作家熊宗荣是我家乡广水市的老领导，因为同乡，因为文学，我们成了老朋友。但是，当年他在宣传战线上抓楚剧《虎将军》创作和演出的时候，我们还不曾相识。

那时，信息传播远没有今天这么发达，可我依然从许多渠道获悉《虎将军》成功演出的消息，剧组一次次载誉而归，好评如潮，从湖北到北京，再从北京扩散到全国，其影响力步步升级，各种奖项和荣誉纷至沓来。作为一个在外面工作的广水人，我欣慰不已。

我说过，作家有级别，刊物有级别，但不一定全都能够等同于各自的实力和品质。艺术团体的级别更加明显，从国家级到县市级，各级所享有的地位、资源和待遇相距很大，但并不等于他们的艺术水准也有那么大的差距。当年，广水市楚剧团只是一个县市的专业剧团，在政府主办的艺术团体中属于行政级别最低的一类，但他们却以自己的实力和敬业精神创造出了一流的剧目、一流的艺术、一流的表演、一流的社会效应。

大悟是我们老家的邻县，从大悟走出的开国大将徐海东在广水的影响也很深，楚剧《虎将军》讲的就是当年他带领红军告别根据地艰苦长征的故事。这个剧目很精彩，很感人，但这个剧目背后的故事同样精彩，同样感人。

读过这本书我才知道，当时的剧团台柱子、《虎将军》的主要演员张太平在某天下午排练时，他来剧场玩耍的八岁女儿从高空摔下，当场猝亡。而当天晚上的演出票已经售出，还有省地两级赶来观摩的领导和专家，那天的演出将决定他们能否进京表演。张太平强忍着巨大的悲痛，毅然走上了当晚的舞台。下午惨祸的信息不胫而走，迅速覆盖了整个县城，走进剧场的全体观众无不为之动容。演员谢幕时，观众掌声经久不息，最后一次给他的掌声长达一刻钟。

这样的“戏外戏”，无声地向观众诠释了什么叫“戏比天大”。

上个世纪80年代末，是改革刚刚出发的年代，也是一个相对贫困的年代。在剧组面对一批批观众精彩表演、精彩亮相的背后，不但有他们的辛勤汗水和无私奉献，而且还有上级部门和相关组织者为进京演出以及赴外地参赛表演筹措经费的尴尬与辛酸。为了寻求解决几万块钱的必要开支，甚至为了几千块钱的路费，熊宗荣和他的同道者吃尽了苦头。其中，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省领导批了五千块钱，可财政表示无钱划拨。一干人马来到京城，为了联系到能够“承受”的低廉旅馆，他们费尽周折，最后还是在领导的帮助下，才找到一个食宿费加起来每人每天仅花费14块钱的部队招待所。这种戏外的“剧情”，连我们这些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都可能很难以置信，只有亲历者和参与者才能“创作”出来。

作为广水市委宣传战线负责人，作为一个地方文化工作的主要领导，在《虎将军》创作和演出的整个过程，熊宗荣自始至终主导了其组织协调工作，发挥了极其重要的核心作用。可以说，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关键人物，这部戏不可能打磨得那样精湛，更不可能产生那样强烈的社会反响。再说得直白一点，如果没有这样一位坚定的干部，那场“戏”就不可能演下去，广水市的历史上就不可能出现那一次“文化辉煌”。

在那个时代，在他们所处的那种环境下，为了这台大戏，他们倾注了最大的热情，付出了最大的努力。

他们的艰辛付出，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1991年5月，楚剧《虎将军》参加全国现代戏观摩演出，在一共设立的12个奖项中夺得7项大奖；同年，《虎将军》获得文化部组织评选的全国表演艺术首届“文华大奖”，现在打开百度搜索，《虎将军》赫然荣列文华大奖的第一届第一名。同时，这个剧目还荣获文华剧作奖、文华导演奖、文华表演奖等多项大奖，并且是评委全票通过。此外，文化部还给《虎将军》单独授予特别奖，贺敬之在研讨会上评论这部戏，滔滔不绝讲了三个多小时，并亲手把奖牌颁发给剧组。

一个县市剧团能够引起那么大的轰动，在建国以来的文化史上也是少见的。

多年前，熊宗荣曾经邀请我和他一起到一个山庄小住，我发现他有个坚持写日记的良好习惯，好像记录得比较详细。《虎将军》的轰动作为一次文化盛举，已经快30多年了，可他还能把当年前前后后那么多的事情、那么多的人物，那么多的细节，写得那么清楚，我相信他的这本回忆是很准确的，是可资编写文化史和文化方志采信的。